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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川:“夜风如酒”何寂寞——安奇《野望山川寂寞还》代序

发布日期:2023-03-03

壬寅(2022)年末,与安奇兄在重庆语文教研会上不期而遇。此时新冠虽已放开乙类乙管,但“阳过”的怕,没阳的更怕。我俩幸未感染,颇有“劫后相逢”之感,把酒庆幸。安奇说,他的新诗集即将付梓,嘱我作序。遂不避“门外汉”之讥,权作读后感云。

语文与诗歌有着天然联系与深厚渊源。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自古就有诗教传统。第一位伟大教育家、思想家孔子,首倡“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并以《诗经》为教材。不学《诗》,无以言。温柔敦厚,《诗》教也。《千家诗》《唐诗三百首》等,曾长期用作教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教材,也多以韵语编成,为的是便于幼儿记诵。教育的根本任务是立德树人、培根铸魂、启智增慧,语文教育不以培养作家或诗人为目标,但人人都需要文学的滋养,需要具有一定的文学审美能力。语文教材选有大量古今中外优秀文学作品,学生爱读,教师爱教。许多优秀语文教师,同时也是文学爱好者。不仅自己写,也带动学生写,涌现出不少教师作家、少年作家,校园文学成为校园文化的独特风景。语文教育界,诗人作家辈出,代不乏人。叶圣陶、朱自清、刘国正(刘征)等先贤前辈,都是从当语文教师时就开始创作,逐步走上文学道路,卓然成为大师名家的。安奇把语文教育与诗歌创作结合在一起,深耕多年,拥有“语文教师”和“诗人”两种身份,也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

作为“语文教师”的安奇,博古通今,学养深厚,能说擅写,组织能力强。十几年前,在银川一中,我始与之订交。那时他代表宁夏,作为参赛选手,参加全国语文教师基本功大赛,是一位70后帅小伙,意气风发。他的课,教学设计缜密圆融,课堂语言干净利落,受到评委一致称赞,荣获一等奖,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再次见面,他已是自治区语文教研员。作为语文教师,他凭着扎实的专业功底,从银川走向全国,由一线教师成为区教研员,担负起组织领导全区中学语文教研重任,使宁夏语文教育教学风生水起,影响日隆。中语年会、教材培训、教研活动、名师工作室挂牌,银川、北京、海南、泉州,都曾留下我们切蹉交流的足迹,彼此因语文而结缘,亦因语文教研而认识愈深。

作为“诗人”的安奇,他具有两个独特优势:一是语文教师的文字功底,二是大西北的人文底蕴。语文教师的工作就是传道授业解惑,常常浸淫于名篇佳作,徜徉于记叙议论抒情,出入于赋比兴和形音义。职业要求养成他对语言、文学、文化的天然“敏感”与“亲和力”,善于捕捉汉语汉字的美感与表现力。大西北尤其宁夏塞上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历史文化,曾激起无数优秀诗人的豪迈诗情。贺兰山岩画神秘灵性,黄河远上长河落日,沙坡头戈壁滩大漠孤烟,西夏王陵庄严肃穆,回汉文化交汇交融。安奇由“解诗”“说诗”“引诗”“用诗”,到“作诗”“论诗”,使其诗歌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西北特有的“野性”,意象开阔,雄浑朴厚,自然生出一种震撼人心的穿透力,识者誉为“贺兰山下的新古典”。

本书是安奇的第三部诗集。从他已出版的《野园集》《野风记》,到这部《野望山川寂寞还》,可以看出,他的诗始终洋溢着一种浓厚的“野性”。从书中“青山四围”“野行者”“野山远”“野鹤闲云”“远去野”“飘然野”“半山青岚”等诗章,反复出现的“原野”“山川”与“酒”等关键意象,显示出西北特有的静谧、苍凉与宏大,他的诗心是真诚坦率的,视野是雄阔广大的,情感是丰富细腻的。如:五十只白鹤渐次离去/大地上只留下一个人/面对青山/一个人/回声是孤独的(《青山在》);我在河流边试探了水的深浅/我也在死亡的边缘试探了命运的多舛(《试探》);世间对我的毁誉已是漫卷的山风/山间没有王者/在金合欢叶子上停留的,它害怕时间的揭露(《青山四围》);人世间所有的伤害都得到了赦免(《赦免》);雪松在溪流的呼唤中陪着风私聊/它们不了解我的寂寞(《明月过山岗》);我已戒酒多时,此刻,多么渴望得到一杯/灼烧一下味蕾和空虚的灵魂(《一个人的雨夜》)。我们仿佛随着诗人,神游贺兰山下,黄河岸边,关注自然,关爱社会,发现生活诗意,体验爱恨情仇,进而滋养生命,形塑精神,温暖人生。

诗是语言的艺术,是作者性情的自然流露,也是诗人灵感的慧光乍现。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优秀的诗人都是人类感觉和语言的探险家,他们总是在学习新语言,寻找新世界,表达新体验。好的诗歌,往往具有三个特征。一是反映生活。描写世间冷暖,记录喜怒哀乐,观照内心、自然与社会,放眼过去、现在与未来,洞察个体、国家与世界,以自己的独特感受,讴歌真善美,给人力量希望,鼓舞信心勇气。二是语言优美。诗的语言往往是用平实语言揭示深刻道理,真理都是简单朴素的,发人所未发,道人所未道。可以含蓄隐喻,可以模糊跳跃,可以意在言外,即便如宋诗般说理,但也必须让人看得懂,欣然会心,不能靠玩弄词藻,晦涩难懂。三是个性鲜明。从某种程度上说,诗人是“孤独”的,有独立思考,有创意创新,有个性风格。我们喜欢李白的热烈奔放,杜甫的沉郁顿挫,苏轼的洒脱旷达,毛泽东的豪气干云,就在于他们写出了自己的独特体验,个性鲜明,风格独特,让人经久难忘。这不仅需要丰富的联想、想象,还取决于诗人的学养、情怀和境界。

据说人工智能少女“小冰”已出版了诗集,chat GPT更是圈粉无数。但我总觉得,那毕竟是人赋予机器的。汽车、飞机固然比人快,可人仍然需要走路。何况人的情感和体验,是冷冰冰的“小冰”们无法模拟复制的。人类永远需要“诗和远方”,永远向往诗意的生活。本书名曰“野望山川寂寞还”,可我分明读到“嗅着夜风如酒的醇香”“好像是最后的祝酒词”(《月在东山》)等诗句。既“夜风如酒”,又何来“寂寞”?即使有,也是暂时的,因为诗人“必然还在路上/不能离开/就像风在野/青草回到大地/远方回到梦”(《我必然还在路上》)。相信安奇会沿着既定的新古典方向,接续前行,迈向远方。                                          

 202322

                                           于京东大运河畔“两不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