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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嗷嗷叫》责编手记:向上向上,望天树

发布日期:2019-06-01

来源:《小说选刊》 | 许婉霓

第一次读到这篇后来被王蒙老师、徐坤老师盛赞的《猪嗷嗷叫》的时候,我正在《中国作家》第5期青年作家专辑组稿的尾声。最初发现这篇小说的妙处,是主编程绍武老师。有一天,他对我说:“你快看看,这有篇‘90后’写的小说,写得实在太棒了!太棒了!”

果真如此。

《猪嗷嗷叫》,是96年出生的李司平的小说处女作。“96年”“处女作”,这两个后来被告知的标签,与我初次阅读体验产生巨大反差,以致第一感觉是“不可能”。或许这就是徐坤老师所说的“奇才”“奇文”感的最初来源?我编稿时不停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与之前组稿的大量“90后”小说有距离感?为什么又和前辈的小说有肉眼可见的异质感?

最初我的粗浅判断是题材。李司平后来在创作谈中谈到,在决定写小说时,“乡土题材—扶贫攻坚”几乎是顺理成章被很快确定下来的。“乡土题材的作品对于我而言是容易写的,因为我也是乡土百姓中普通的一员。只不过就是将别人的故事带入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我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进行辩证的审视和客观的描述使其再以文字的形式重演一次。”扶贫干部李发康,为了一头被四位好吃懒做的贫困村民弄丢的扶贫种猪而斗智斗勇,人性之鲜活真实、生活之戏谑反讽,仿若李司平是个在农村活了一辈子、深谙农村现实的老农。在常为人诟病的渐趋同质化的“90后”经验书写大潮中,乡村题材的熟悉、生命经验的异质与重回现实、正面观照当下的乡土题材写作,是与不少“90后”拉开写作距离的最表面的因素。

不过,《猪嗷嗷叫》毕竟是一个22岁的青年人的处女作。在你感觉“这不像‘90后’”的同时,又是扑面而来的处理题材的新鲜感。当然,处女作就能在结构语言的处理上,达到这样的程度,怕是让很多写作者“哭晕在桌前”。叙述者在故事之外,以看似冷静实则戏谑的笔调去试图“客观”呈现这一部扶贫闹剧时,你不禁担心会否笔力不济,写着写着流于该类题材的程式化?然而惊喜是自始至终的。没有,完全没有,并且越写越开阔,笔法技巧从中到西、自古到今,无形中浑然天成,一个高潮压过一个高潮,你刚要拍手叫绝,就被后浪席卷拍在了沙滩上。

扎实的叙述实力里,语言功不可没,这也许与李司平之前散文诗歌的写作有关。比如写一头猪,“还未结膘的猪最灵活,紧实的皮子下没有多余的脂肪累赘。前蹄短粗有力,后腿细长有力。”然而这类看似冷静真实的白描式书写,随即便被一种隐于其中的诙谐含义即时突破:“磨刀霍霍,还要猪活着,这是故事安排。”再比如杀猪匠黑顺的登场:“黑顺号称方圆十里唯一的也是最精巧的杀猪匠。”这样一个近乎威风堂堂的出场立马被后一句吐槽的叙述所击破:“以村庄为中心的方圆十里,都是山。”叙事中有意为之地贴近真实的叙述,立马又以戏谑吐槽的方式加以消解,而这种消解又实时地反馈在读者阅读的感受中,与读者的心理期待构成一种共时关系,从而带来了阅读快感。正面贴近现实的写作因之而得以轻盈降落,带着泥土气却不流俗。那座神秘的云南大山让猪嗷嗷叫地遁入其中并左右了李发康的扶贫命运,也让玉旺转身替所有人打了懒汉发顺一个猝不及防、令人叫绝的耳光。玉旺办起野猪养殖场,让全村终于脱了贫;而李发康有了新身份,叙述者管他叫爸,玉旺管每一头猪都叫李发康。

在越来越多打算返回内心的青年写作中,这个长于大山的青年李司平,却在创作谈中坦言“我乳臭未干的心灵滋生出忧国忧民的焦虑感”。焦虑催生问题,问题催生写作。“关于小说的写作我所知道的,是问题最先打开新的问题,是‘因为’产生‘所以’,以完成顺承的过渡以实现再发展,是不断地建立、推翻、再建立,以重塑另一个完整的自我。”这段创作谈的话,让我感觉微信上和我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小说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李司平,若不是在自谦,那百分百就是个天才。

我是在后来策划《中国作家》微信公众号5月的《“泛90”:青年作家专辑创作谈》中,才知道了李司平家乡的一种叫“帕”、喜欢偏执地朝着林冠的上空仰冲的鸟。等到精疲力竭的帕终于垂直地坠入土里,化作“望天树”的种子后,“望天树”将以天空和白云为目的地,夜以继日地笔直向上不断生长。很神奇吧?这诸如神话的物种,也许是一个隐喻。是《猪嗷嗷叫》的,也是李司平的。向上,向上,直到撑起一整片雨林的天空。

总之,《中国作家》把《猪嗷嗷叫》变成了5期青年作家专辑的头题。也非常感谢《小说选刊》的助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