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张新荣（山东省新泰市实验中学教师）

教育是最美的修行。

我，是一名人民教师。班主任。挺多孩子的班主任。是这么多孩子的第二任家长。我是一个特喜欢文字，喜欢我的学生，喜欢我的职业的老师。我特别平凡，平凡而朴素。除了有一颗易感的心，当然是一颗良心，我没有多少更加美好的东西！除了做一名教书匠，我似乎别无所长！我一直以教书的方式活着，本着教育的初衷慰藉自己并不轰轰烈烈的魂魄。

可如今，如今我们处在了战争的风头浪尖。一场没有硝烟的，没有枪声的，没有血淋淋画面的战争！每一天，除了接踵而至的数字。疑似数字，感染数字，确诊数字，死亡数字……我们，我们只有选择宅。宅春节，宅假期，宅亲情，宅爱情，也宅友情！我们无法按既定的程序一如既往地活着。快要开学了，从教25年来，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如此盼望开学。害怕，挺害怕的。这场战役来的过于突兀，疫情几乎在顷刻间一触迸发。我们几乎闻不到虎啸，看不见魔影，它以空气的模样，无孔不入，又似鬼魅的形骸，如影随行。它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正式登场。这让我和我的学生们毫无防备。我们盼望开学。可疫情还在弥漫。我和我的学生，还有我学生的家长，我们似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更深的恐惧。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非常恐惧。

不要害怕，不要怕。冥冥中，或许是在备网课的某个深夜，抑或是趴在电脑上的小憩的某个瞬间，我听到，我也看到，看到身着白衣的天使们，正在以最热烈的胸膛，拥抱来袭的猛虎，那些人们以最残忍的方式吃怒了的猛虎。我看到，白衣裹服中的躯体，以最震撼的力量，让摄魂的虎啸浸入他们浩瀚无比的肝胆！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余光中老人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学生曾经多次问我此句的具体意义。我百度过，字典过，切磋过……意会良久，终难言说。此刻，望着逆行者们义无反顾的坚实背影。我一下子，就领会了它的精髓所在。是谁？是谁为我们抵御着咆哮而来的猛虎，让我们得以在自己的一隅之地细嗅馨香静默的蔷薇，一如既往地活着？ 逆行者们，谢谢，谢谢你们。

我发誓，我和我的学生们，一定会在虎啸匿声之前，避开阳光普照下的大地，避开对所爱之人的万般牵绊，避开思念的所有轨迹，宅。因为我知道，我们华夏的每寸土地，此刻正被人与自然的悖逆之势，暂时的查封。宅，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亲爱的宅居中的善良的人们，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朴素善良的同事们，你可听到？在宅的静逸里，你可听到散发着野味的小鹿的哀鸣？你可看到蝙蝠在漆黑的夜里也无处藏身的茫然失措？你可曾看到失去牙齿的大象在撕裂的疼痛中摸爬滚打地奄息吗？你是否听到树身在锋刃中重重倒地的轰响？华南海鲜市场上汹涌澎湃的生灵的哀鸣，让我们彻夜难眠！失去皮毛的貂在寒冬里以裸奔取暖的设想画面，让我泣不成声。我，我好难过。我作为称之为人的一员，我找不到自己灵魂的出口。我很迷茫。

西方有位哲人曾经说过，“是我自己的脚镯越走越响，使我羞怯。”是的，一直以来，是我们自己脚步溅起的尘埃，汹涌着我们莫名的忧伤，让我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中，惊慌失措，身心宅居而思绪万千。痛定思痛。百思而终得其解释。 我遗憾我只能躲在角落里看逆行者们勇往直前。我遗憾我只能在泪眼中悼念逝去的无辜的鲜活善良的生命！如果我能够，我也愿意尽我全力，做一名钟南山院士身旁的助手，我也愿意穿上雪白的衣裳和天使们结伴，哪怕我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我也愿意贴在所有奔赴前线的勇士们的宽广的脊背上，与他们一起奋力拼搏，尽我的微薄之力，在英雄们感觉不到的重量上，在他们熟视却无法目及的地方，拼尽全力，为他们所有的救赎人类的华彩战绩，摇旗呐喊，紧锣密鼓！那该多么幸福！

亲爱的人们，我爱的人们，让我们，让我们用独处和思索，装备我们的战盔和铠甲。让这喧嚣的世界冰冷消瘦一会儿吧！这，终究是一场在所难免的人与自然的你死我亡的角逐。我们为之饮尽我们忏悔的泪，还有洒尽我们沸腾的血。

是的，就是在这种翻江倒海的纷乱思绪中，就是在这种苦辣酸甜的交融里，我无以名状地心绪不宁着，无所适从地坐立不安着。我渴望，我多么渴望冥冥之中无所不能的神，用莲的芬芳，菩萨的微笑，将我一度。度我也长出白衣天使们救死扶伤的双手…… 蓦然回首，突然震撼。我看到学生们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洁净的脸庞，整齐的作业，还有已经备好开学的那份热烈。那一张张小小的稚嫩的脸仿佛是一朵朵盛开的莲，莲花开了，满世界都溢满了菩萨的微笑！我的心，一下子就领略了神的旨意。孩子们都是精灵。他们所想的，他们所爱的，都是自然的，道法自然的自然。无论是在晴朗的天气里，还是在阴雨的日子里，他们的脸，都是笑盈盈的，真靚。他们的路，都有着原始森林般的模样，无论是艰难的陡坡，还是顺滑的坦程，都是斑斓的，真美。他们的梦，总是具有生命的，无论春夏，无论秋冬，都绿油油地，青葱着。真好。他们是蓬勃的，无论生病着，还是健康着，他们都活泼地叽喳着。仅仅需要我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们就气宇轩昂起来。亲爱的孩子们，我的学生们，愿这尘世的人们，都有着你们透亮的人性的自然。有着你们的良善和至纯。这场战役，你们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你们的心头，堆上了积雪。孩子们，不怕。我愿意，愿意用我一字句的墨香，涤尽你们眸间的尘，心头的殇。想想吧，这个世界依然美好，我们，与你同在！

我不知道。除了老师这个称呼，我具体应该是什么。可我知道，我想成为什么，以及那什么的样子。我想成为一颗露珠，春天的，早上的，立春第一片叶子上的第一枚露珠。清新，干净，澄澈，温润，善良。如果，如果我能成为这样一枚露珠，我愿意挂在每一玫学生的睫毛上，在他们眨巴眼睛的那一刻，清洗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到真理，读懂自然，洞悉天道，坐拥大千世界。不猥琐，不伪善，不自卑，不轻视至尊无上的哪怕一只蚂蚁的生命！

夜深了，我无眠。我的心陷入了宅门内的静思，沉思，反思之中。我终于看到了，我看到救赎之门，在所有人宅的静修中，微微开启。阴霾正夺门而去，留下霹雳的闪电，重重划过人心。鲜红残血，溅满人类家园，这一年的节，格外火红。

有人曾经说过“不要害怕心有裂缝，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但愿这场瘟疫是一剂良药，我想它一定能够治愈荼毒者们癌已晚期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