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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波:枕头遐思

来源:文艺报 | 高洪波 发布日期:2020-07-24

历数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性物件,枕头肯定是其中之一。猿人应该是不用枕头的,原始人好像也对枕头不那么依赖,没准那时的枕头,或是一块圆滾滚的石头,或是一截圆溜溜的木头,随手拿来,头下一垫,在温暖的篝火旁进入梦乡。原始人怎么做梦或梦见什么不敢揣测,但我想能够用枕头的原始人肯定脑容量够大、智商够高,比不用或不明白用枕头的部族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这只是我的个人判断,没有考古依据,但人类的大脑如此无与伦比,除了火的使用之外,枕头肯定出了大力,只可惜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点。

枕头与人的童年和记忆密不可分。我小时候印象深刻的是东北土炕上的荞麦皮枕头,圆滚滚、油腻腻,黑色的布包裹着,两头却是亮丽绣品,这种枕头先天属于关东文化和东北土炕,荞麦皮遂成为一种遥远的记忆。

及至入伍云南,枕头在军营里成为一种奢侈品,大多是用包袱皮儿裹上衬衣或军鞋,往头下一垫便可大睡,真正意义上的枕头是一种美丽的向往,极少有人享用。但云南有各种土特产供士兵选择,譬如木棉。木棉在云南很多,木棉花的枕头是云南土著的首选,所以十年军旅生涯,我的离滇纪念品便是木棉枕头。云南管木棉叫攀枝花,形象、生动,广东海南的称呼有更多意识形态意蕴,叫英雄树。我觉得云南四川的称呼更接地气,特别是当了枕头的填充物之后,攀枝花更有趣一些。就好比客人进宅,突然发问:这是什么枕头?你可以说是木棉,或者攀枝花,但若回答“英雄树”则有些尴尬。同一物件,名称不同,枕头也未能免俗。退伍回京,倏忽数十年,枕头与居室一样,不知不觉换了几次。印象深的是枕头进入文化系列,有各种各样的变异,有应对失眠的薰衣草枕头、神秘莫测的七孔枕,凡此种种,其实都依托一个成语“高枕无忧”。但也有反其意的医疗建议“低枕防病”,指的是防颈椎病。

今年有闲和几个朋友走塞外张家口,去的地方是蔚县,那里有打铁花和剪纸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去的地方叫涌泉庄,正赶上腊八节施粥,千人聚会。腊八那天正好是1月2号,我和一个朋友破例在元旦出门,这是罕见的行程。接我们的小伙子刘三虎麻利干脆,用两个半小时的工夫便把我们送到了首次造访的蔚县,于是开始了我的新年之旅。腊八之行,蔚县的历史与物产让我佩服敬畏,特别是蔚县传奇人物、我们朋友的太姥爷王朴老人,他是抗战时期为杨成武部队提供过巨大物质支援的乡绅,涌泉庄是他的故里,千人腊八粥宴以王朴的名义召开,具有浓浓的历史与现实双重意蕴。

我们元旦走蔚县,3号驱车离开,送我们回京的仍然是义工刘三虎,归途中聊天无意说起枕头,三虎一乐,说我们蔚县特产多,但小米和荞麦皮最有名,您留下地址电话,我回去就把荞麦皮寄过来。

就这样,2020年第一次离京出行,除了吃一顿千人腊八粥,看一场壮观的打树花,居然意外获得了一个塞外荞麦皮枕头。现在这个来自蔚县的枕头伴我入眠,陪我入梦,也让我在漫长的宅家防疫情期间,感受到王朴乡人刘三虎的诚信和友善。一个枕头,万般情思,任你是高官巨贾达人明星,谁都离不开的物件惟有它,好觉与美梦的物质依赖也只有它。

愿每一个朋友都拥有酣畅的睡眠,也拥有一个舒适的枕头。特别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睡眠很重要,对吧?

高洪波: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兼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顾问)